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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工作,就是聽人說話。採訪固然要問問題,但大半時間都是傾聽,然後才針對內容發問。林照真老師說:「如果你可以聽兩個小時,那就很不錯了。」昨天我真的聽了兩個小時,聽「菲律賓先生」口沫橫飛、犀利大談移工(就是外籍勞工)問題,中間當然有稍稍恍神的時候,還是給自己鼓鼓掌吧。



話說這位「菲律賓先生」在訪問過程中一直抽煙一直抽一直抽,每天都要抽兩包,兩個小時內抽了快一包寶馬,還請了我一根,跟白當一樣在抽空氣啊。真有趣,他還注意到我的黑色指甲,出門前我還在想這樣會不會太勁爆,沒想到他很感興趣的樣子,是我把採訪想的太嚴肅了吧,每回出門總是左思右想,放下平常慣穿的衣服,揀了正經些的服裝,沒想到他這麼放得開。



今天星期六又去採訪兩個外籍配偶,我太累了,再加上他們本身比較安靜吧,過程中我的腦袋一直卡住,想不出還可以問什麼,一直在有點驚訝的狀態。小強說我們是一群小資本家,沒錯,自身的框架的確會影響到採訪,就算一直想拋開框架,還是會止不了對別人生命經歷的感嘆與疑問。對他們來說,我們的驚訝很愚蠢。



我的問題也很愚蠢,什麼「你為什麼會想嫁給一個沒有感情基礎的男人?」,幹,這什麼爛問題,跟「你兒子死了,心情怎麼樣?」沒什麼不同,幹,我真覺得氣餒,為自己的瓶頸感到氣餒。



所以心情悶了起來。



回程到西門町麥當勞大吃一頓,走到最底只剩一個合併的桌子有空位,坐了一個老爺爺,我問:「請問這裡有人坐嗎?」他說:「沒有沒有,你坐你坐。」我放下盤子開始大吃起來,旁邊散落一些空的咖啡紙杯,和好幾個開過的奶油球。我以為那是別人留下來的,後來仔細看,發現他的椅子上也有好多開過的奶油球,面前還有一杯咖啡,他不停的往裡頭加奶精,約有兩三包吧,糖也放很多。



我猜,全部都是他喝的,算算共有五杯吧。



剎那間閃過一個苦情的故事:他有可能坐在這裡很久了,孩子不孝順,自己獨居,因為很無聊很寂寞,所以跑來人很多的麥當勞喝咖啡,可是咖啡太苦了,所以只好一直加奶球和糖精,一直加一直加,一直喝一直喝,連加奶球與糖精,也成了打發時間的步驟之一。



但是身為一個記者,怎麼可以亂編故事呢?我鼓起勇氣問他:「你坐在這裡很久了嗎?」他有點耳背,鄉音很重,我只稍稍聽懂他住在這附近,在光華商場有一家店,每天都來麥當勞……又說他以前是空軍,在大陸的時候住在徐州的隔壁什麼鬼……他說:「我比民國38年蔣介石來台那一批還來的早。」



我問:「這些咖啡都是你喝掉的喔?」



「是是。我的。」



「你喜歡喝咖啡?」



「……&$%#@*……」我真的不知道他喜不喜歡喝,因為他鄉音太重,可我看的出來他很高興,大概沒什麼人與他攀談吧,我問一句,他就很開心的講了七八句,但實際聽懂的只有幾個單詞。我當時真應該跟他敬禮的,麥當勞老兵。因為他的開心,使我不至於把他幻想成超級悲情的孤獨老軍人。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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